心理医生手记(十三)——“我不是作,我真的病了”
采访时间:2021年3月31日
采访地点:尊龙凯时心理卫生中心
心理咨询师:朱海霞
案例摘要:关爱抑郁症患者
“我不觉得你能对我有所帮助,也不觉得你可以为我做些什么,我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。”初见朱海霞医生,16岁的芒芒语出惊人。掀开袖口,芒芒的手腕伤痕累累,一条条斑驳的疤痕静静诉说着少女不为人知的伤痛。芒芒是在父母的再三逼迫下来到心理门诊的,她不觉得还有谁能挽救自己。
朱医生试图让芒芒聊一聊自己的故事,但被这位少女委婉拒绝了。她说,陈述自己的经历更像是把伤疤揭开,不停撒盐的感觉。此前,这片伤疤已经被无数次掀开,她已经麻木到不愿意再次谈起那些事,也不觉得心理医生仅依靠“谈一谈”、“聊一聊”就能治愈那些痛入骨髓的创伤。
“周围人总说哭出来就好了,但对我来说,那些痛苦依然存在。”芒芒知道自己抑郁了,她也清楚其他人乃至父母对她这种抑郁状态颇有微词,没经历过的人甚至会觉得抑郁症患者没什么病,就是行事矫情,特别“作”。不被人理解的芒芒渐渐筑起了高高的心墙。
医生介绍,在家庭治疗的概念里,生病的不只是孩子自身,还有他和周围人的关系。茫茫说,父母每做一件事都永远有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——“我们都是为了你好!”,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感受。她感觉自己不过是这个房子里一个贫穷的租客,而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,她只能顺从,没有权利表达自己的需求。当周围人知道了茫茫的状态后,父亲那边的亲戚朋友都责怪她的母亲没带好孩子,而母亲那边的亲戚朋友又都谴责她的父亲没有尽到责任,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为芒芒考虑,替她说话。芒芒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,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感受,她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对象,一个开启话题的谈资罢了,没有人看到她已经伤痕累累。长此以往,那些伤仍在那里,就算长出新肉,遮住了旧伤,依然改变不了伤痕仍在的事实。
芒芒告诉朱医生,在初中甚至更早以前,她就有自伤的做法,但父母视而不见,就觉得她“作”。直到最近,她无法上学,且自伤行为会危及生命时,父母才带她来尊龙凯时。
朱医生表示,尽管影响疾病的因素纷繁复杂,但原生家庭的教育,对于孩子的精神健康至关重要。如果把影响孩子的诸多生物、心理和社会因素看作一个系统,家长一个人的改变就会带来整个系统的改变。而改变的第一步,是要认识到从健康到抑郁是个连续谱,不能只看到抑郁行为出现的一瞬间,每个孩子的病一定是有理由的。面对患病的孩子,要做的不是指责,也不是在医学意义上去消除症状,而是要理解疾病背后——生活中,孩子们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要理解这些症状,就不能只看行为本身,而是要“联系上下文”,具体分析那个情境。也就是孩子在什么时候、什么样的状况下,向谁做出了疯狂的行为;什么情境下,很少甚至没有这样的行为。有了初步的理解,就能学会接纳孩子、配合孩子,治疗也就向前迈进了一大步。
作为心理医生,朱医生习惯了家长们对孩子的症状讳莫如深。来这儿的家庭,大多都是因为孩子已经不能上学了。这种境况下,家长来就诊的动机不是治病,而是想证明自己的孩子是正常人,他们往往会带着愤怒,觉得孩子没病,就是装的,就是不想上学。据调查,80%以上的家长不能理解孩子怎么了,还会觉得孩子有点作。但没有哪个孩子是没什么事就不想去上学的,没能上学,是因为遇到了困难,“上不了”和“不想上”是两码事。
家长们必须明白,心理治疗并不能产生奇效,尤其心理疾病的治疗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。关键是要弄明白孩子怎么了,给他所需要的支持和帮助,而不是指责和控制。很多时候,即使孩子病了,家长也很难放弃要求他们早起、学习等。家长们在乎自己的面子,看重孩子的外在表现,却对孩子内在的感受漠不关心,怎么希冀孩子能有个健康的心理状态?没有健康的心理,又怎么能进一步努力达成家长的期待?
心理治疗的基本目标是消除症状、治愈疾病,而终极目标则是人格的成熟和完善,在治疗过程中的每个人都会学着探索人生,也许配合治疗孩子的同时也是试图治愈自己。